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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看見三太子搖搖晃晃前來向媽祖請安,後面還理所當然跟著一台無限播放電子舞曲的超大台音響時,我想起朋友D說「喜歡夜生活(註1)的媽祖也許和三太子很合」而我說「那會變成魔女的條件」的無禮戲言。好一台搖下車窗的台客車。

回鑾那天的氣味彷彿還在眼前。

回鑾當天中午,媽祖停在白沙屯車站前看戲,以車站為中心擴散出去的巷弄到處是小吃,油飯、米粉、蘿蔔排骨湯、麻油雞、蚵仔麵線、海鮮粥、紅豆湯圓,全部自由取用。這碗熱湯吃完和伙伴衝鋒陷陣,趕去那攤看人群中冒起的白煙又是什麼美味佳餚,這邊小推車喀拉喀拉爬過發送花生口味的紅龜粿,手不由自主伸過爭拿紅粿,肚裡的油飯還脾氣很拗地不肯滾下食道。食物好像從聚寶盆裡生出來,應接不暇,歡笑不絕,處處是人潮卻不必擔心推擠爭執,稍等一會兒就輪到你盛一大碗,再兩碗三碗都不是問題。

人們吃食,人們行走,人們和遶境時結識的伙伴打招呼(許多是忘年之交),人們在轎子面前跪下獻花。各式各樣的人湧進來,我好喜歡,我還記得。

最難忘懷的是那個母親起身時,一路潰決的淚眼,口裡喃喃說著謝謝。

媽祖的轎子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久好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人群和相機都圍過去。當她起身時我才明白:她懷裡抱著她的孩子。

孩子約莫四五歲大,蹦跳鼓舞的年紀卻插著鼻管,在母親懷裡眼睛瞪的老大呆滯向遠方,身體一動也不動。媽祖在母親身上停了很久,母親大哭。那不是難過,不是欣喜,是走在陰鬱森林蜿蜒小徑以為終無天日時,葉間突然透出一道光,光芒像手溫柔撫摸臉龐,它說我都知道我都在,在我的身邊你放心躺下睡一場,那些吃人猛獸暫時不敢再靠近你紅血乾成黑漬滿覆手腳的傷疤。你睡一場。

慟哭的神情扭著我的心,相機和攝影機撲向前去。我本來也想拍,但那嚎啕太過令人震驚,我失去了判斷和行動力。在不斷往前的人潮中,我回頭呆看著母子上車,一邊抽離地意識到,我還不夠格拿一台單眼數位相機;每每看到朋友拍攝照片時,對相機的慾念就逐步加深,但在這個需要當機立斷的時刻,我覺得我手上的相機像一把手槍,就像蘇珊桑塔格所說的。每當我按下快門,我就會想起她說裝底片是裝子彈,按快門這個動作就像扣下板機射擊。

我用眼睛紀錄母親的淚水。

我想這樣比較適合我。

就像前往北港的時候,一路上沿途有一大堆數不清的人在一旁拿著單眼數位在旁邊拍照紀錄,當下心裡對他們真是愛恨交織、尷尬無限,即使當時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走下去,多走一步算一步,經過鏡頭前時還是感覺到自己的眉頭微微地抽動:一定要在老娘氣喘吁吁、披頭散髮、表情猙獰、眼睛凶狠瞪大只為維持呼吸時瘋狂按快門嗎?拎杯此時此刻醜的跟山婆一樣啊,如果不是鐵腿呼吸困難,早就撲過去揍他個幾拳了。不要掠奪我成為你的朝聖風景,不要把我化為刻苦虔誠的信徒,不要好手好腳地給我站在路邊旁觀者清。

然而換了位子換了腦袋,我一拿到相機就開始亂拍,完全不稱職的香燈腳,受到朋友的影響想像自己拿的是單眼數位,跑上天橋跑上廟頂,左拍右拍還最愛拍陌生人,最後奪得了「小玉他爸」的名號。

請媽祖原諒。




註1
媽祖前往北港遶境都在半夜出發,今年是凌晨一點,去年是凌晨三點,HIGH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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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umitar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9)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