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若芸的小天地

1.關起來的店

從巷子穿過去，兩旁店面都關了，雞鴨豬牛屬於白天的市場，現在是娛樂的時刻，現在是悠哉歡笑的時刻。可是那污穢的氣味還很重，那地面還溼滑，一閉上眼就看見血，屎尿和內臟。走出去，對街牛排店在昏黃的燈下客人滿座，一對年輕男女只好退出門來。


2.騙子

同樣的攤子，兩攤擺在河邊不過相距一百公尺，一攤是兩個女人，一攤是一男一女，男人身軀胖胖的，相同的是坐著的女人剛好都帶著鴨舌帽，是為了遮陽還是遮醜我們不得而知；天已黑甚且今日無月，星光應該不至刺痛雙眼，要遮醜不如戴面具。她在遮她眼神透露出來的心虛，遮她眼角餘光正向她操控的東西投射愛意。站著的人負責拍手叫賣招攬人群，戴帽子的女人總是面無表情低頭坐著，兩腿前一大包塑膠袋大概裝滿商品，一隻左手若無其事在上，另一隻右手便羞怯似躲在左手和袋子之間，只能微微看見手腕。因為她是右撇子，得用右手拉扯那魚線好讓小傢伙翻跳。

吆喝的人於是可以臉不紅氣不喘地說「來買聲控玩偶喔！」

說大謊的人像實驗室的蟑螂到處攀爬，但罪不該因身分而有所程度上的區別，在夜裡騙人的不只有不著痕跡爬入心室的愛情，還有販賣童心的人。


3.群體行動

一群自行車停在我眼前，紅藍白花花綠綠閃耀刺痛我，忌妒到心都揪起來，美利達、捷安特、摺疊式的晾在那兒歇息，前燈白後燈紅，車褲、籃球褲(白衣藍邊32號是哪位明星球員？)、褲裙、普通短褲，上面和頭巾、帽子排列組合，他們從哪裡來、要去哪裡、騎了多久多遠沒人知曉。我猜沒有多遠，因為有個女孩在喝伴點巧克力奶茶。這一點都不解渴，除非騎士相當任性。


4.有河

現在我終於記起，它的隔壁是阿里巴巴廚房還是印度之類的食物攤販，男孩很熟練地拋起一張餅接住，餅又圓又大在空中攤開，落在男孩手上時像一張大傘收起，是炫技，不過比土耳其冰淇淋老實一點的感覺。

「如果地球是平的，那麼恐怖主義將迅速蔓延」書店樓下樓梯口九月九日的講座海報還貼著，那句話真是嚇人，但如果地球是平的，至少分別後可以永遠不再見面。可惜地球是圓的，這代表「出來跑的遲早要還」。書店是一種向上運動，店很小，但書單很好，沒有廢書。別裝文藝了，我只坐在那露台一次，讀《舞‧舞‧舞》讀到貓讀到發冷然後落荒而逃，後來幾次都只是帶人晃過。「有河在哪裡？」「好像在......」我成了一個忠誠的路標。


5.地中海

有一家店叫地中海，藍色白色，河邊餐廳愛用的色系都半斤八兩，河海的顏色。櫃檯小黑板寫德國豬腳特價四百八附沙拉等等，看起來很是美味，露天座位極力爭取巴黎精神和風入境。而店前面盲眼的街頭藝人專注拉著鋸琴，國寶級的樂器，旋律即使悠揚音色聽來仍然像孝女白琴，配著河面上一艘綴滿一閃一閃五彩燈泡把自己打扮得像王船的渡輪朝漁人碼頭奔去〈之前友人H說上面載了神明，可見我多陰暗〉，我聽了鋸琴的悲鳴簡直要痛哭流涕。可是隔壁大頭貼店放的是蔡依林和安室奈美惠，電音動感又頻頻催促我來個Locking。這樣的分裂，小野麗莎，很抱歉，連你也無能為力。


6.張震

平頭大眼，背後背黑背包，手插在及膝短褲的口袋裡站在一家烤魷魚店前面。以男生來說過瘦卻不是鳥仔腳的一雙腿，很大的一雙眼睛明亮有神，演員的那種神采使我認出他來。有幾年的時間我週週閱讀大賣場DM在上面圈選超值特價品，看車牌練習算術，為了生存我近視度數不斷增加但眼力極好。不會錯認。

我沒有對他大喊「小龍，你是我的！」也沒有問他鞏俐的手可巧，只很想對他說

「給我一點眼神。」

給我一點眼神。可我沒有。他旁邊那個妹長直髮白皮膚又瘦又可愛，白色的小花朵在夜裡沁著香氣，純淨美麗需要你輕輕珍惜。男人都愛的那種，兩人有說有笑容不下我。不是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天下無雙的。

突然他回頭看我一眼。


7.閒逛者

我帶著僅有的十元硬幣，穿夜市仿冒的公雞拖鞋穿越人群，關渡橋那邊又放起煙火，藍色、紅色、綠色一閃而逝，像不知屬於誰的短暫璀璨人生。波特萊爾，我這樣用心體會你，你是不是能挺我一點，讓我更懂你，別因為我不把閒逛當正業就搞我？





9.29 jes